意大利火车之旅

在意大利各地旅行，我们最常乘坐的交通工具就是火车，还未出发前，就已经在国内买好了除翡冷翠到威尼斯之外的所有意铁火车票。说起买火车票这件事情，在欧洲买火车票可比国内买动车和高铁车票好玩多了。国内酝酿了N年，好不容易才在京沪高铁开通时开通了网上购票的业务。但车票价格全是固定的，任你哪天买，该多少钱就多少钱。而在欧洲买火车票完全不是这么回事，某种程度上，跟买股票似的，要看准时机入手。一般来说，越早买票越便宜。但有时候，即将发车的火车票如果有剩余，价格也会非常便宜。我们这次办理签证被意大利大使馆的新规定给害惨了，临行前十天才拿到签证，结果上网查票，发现车票优惠幅度已经非常小，有的根本就是全价。我们一边心疼无端损失的那些银子，一边恨恨地将票买了下来，打了一大叠电子票放入行囊中。

也正是因为火车票已提前买好，在意大利旅行期间，什么时间到哪个城市，基本上固定了。但即便我们事先已经计划到分秒钟，真正开始意大利境内的旅行后，还是有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。

之前就已经提到过，因我贪恋所谓的“落日之景”，将索伦托的酒店订到了半山上。从酒店到索伦托市中心需要乘20分钟的酒店摆渡车。离开索伦托的前一晚，我们一直在纠结，究竟是多花一笔钱明天一早叫出租车呢，还是拼人品乘酒店的摆渡车。按照摆渡车的发车时间，我们到达山下已经近9点，而我们要想顺利在拿波里换乘到10点50分开往翡冷翠的欧洲之星，就必须乘上9点07分从索伦托到拿波里的环维苏威火山小火车。这之间，但凡有一趟车没赶上，就意味着很难在预想的时间达到翡冷翠，甚至有可能会产生换车次的经济损失。纠结了半天，结合第一天早上乘摆渡车的经验，我和阿七还是决定拼一把人品。

但又应了“人算不如天算”这句话。第二天一早，阿七就告诉我，外面下雨了。我浑身一个激灵，雨天路滑，下山不易，这个摆渡车，估计开不快了。等我们吃完早饭，推着行李来到摆渡车跟前，又悲摧得发现，司机根本没在。等到8点半，我们实在按捺不住，跑到前台找司机，司机大人过了足有5分钟才现出身影。这位仁兄开了车门，却不出发，我们又一次按捺不住询问，才知道还有两个预约要乘摆渡车的客人没到呢。眼看已经过了8点40了，我们实在忍无可忍，告诉司机我们是要赶火车的。司机态度倒是不错，马上给前台挂了个电话，得知客人不来了，立刻发动汽车，载着我们俩往山下开去。9点03分，我们到了山下，司机很好心的把车停在了火车站附近。我和阿七就跟百米冲刺似的推着行李，冒着细雨，三步并作两步冲进车站。想不到买票的时候又发生了新一轮危机。居然在排队，更郁闷的是，排在我们前面的一对美国游客问问题问个没完没了。我在入站口等得抓狂，阿七郁闷得几乎内伤。又耽误了足有2分钟，眼看已经9点06分了，我们俩有如打通了任督二脉，居然拎起行李健步如飞，如履平地一般迅速穿越地道，蹭得一下窜上火车。几乎就在我们刚坐定时，火车就启动了。我和阿七相视一笑，大有功成名就之感。

有了索伦托赶火车的惨痛教训，我和阿七再也不敢在乘火车的问题上拼人品了。到了翡冷翠之后，确定好出发去威尼斯的时间，我们直接在火车站的自动售票机上买好了去翡冷翠的火车票，虽然是令人发指的全价票，但也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。在翡冷翠订的酒店离火车站非常近，我们准备从容的进行下一站的旅程。BUT，生活中总是充满了意外，大概是上天觉得我们的旅行还不够精彩。出发去威尼斯的那天，我们灰常从容的提前半个小时就来到火车站，却赫然发现火车站的显示屏上，我们那趟车次标注着“CANCEL”。再看一眼其他车次，更傻眼，所有从罗马开出的火车全都严重晚点。仔细一看，我都给气乐了。本应早一个小时就开走的上一趟去往威尼斯的火车，晚点两个小时，现在还没到翡冷翠呢。我们俩赶紧拿着车票去找车站工作人员，嚯，他们也够焦头烂额的，被各国兄弟姐妹们围着问问题。我抓住一个间歇，举着车票挤上前去问制服大婶该怎么办。大婶一指车次显示屏，告诉我乘上一趟晚点的那趟车走。没想到围在旁边的几个同志都是问这个问题，大家齐刷刷转头看了看显示屏，然后默默散去。知道有车可坐后，我又幼稚了，以为不过是晚点儿上车而已。但五十分钟后，当我和阿七推着行李冲到站台上准备上车时，国内春运的情景在我们面前神奇显现。所有座位都坐上了人，过道被行李挤占，车厢连接处人和行李混杂在一起，一副逃难似的情景。我们连换了三节车厢，眼看要到发车时间了，才一咬牙冲上了火车，与各国朋友一起蜷缩在车厢连接处。

火车开动后，我又不死心的往左右两个方向的车厢内部打探，结果，除了卫生间尚是一片净土，所有空地都挤满了人和行李。这简直是奇景。想不到在意大利还能体会到国内春运的感觉。我愤愤地跟阿七说，全价车票居然连座位都没有，他们应该给咱们退一半票款。阿七告诉我如果能发动各国群众一起要求退款，那也许我的想法能实现。我打量了下四周的难友。有的人坐在地上无比专心的看电脑，有的人坐在行李上非常享受的吃快餐，有的人兴高采烈的查看旅行手册。我深刻感受到群众工作的不易之处，思忖了半晌，也拿出IPAD开始看视频。

就这样在车厢连接处艰难的挣扎了一个小时，这趟欧洲之星开过了维罗纳，车厢里的乘客神奇得消失了近1/3，我腰酸背痛得从地上站起来，郑重得告诉阿七我受不了了，我要再去找座位。话音未落我就已转身冲进一节车厢，脑海中盘旋着“豪气面对万重浪”的旋律，向车厢深处一步一个脚印的进行探索。走到车厢3/4处。我突然发现一对亚洲面孔旁边有两个空位。我赶紧指着空位问中年大叔这个座位是否有人，大叔很NICE地告诉我没人，更令人感动的是大叔还迅速起身，坐到了中年大婶旁边，将两个并排空位让给我。我感动得连忙道谢，将包扔到座位上，连蹦带跳地去叫阿七过来。注意，我之所以连蹦带跳，并不是因为心情过于愉悦，事实上，当时我已经累得恨不能化成一滩烂泥。但车厢过道中放满了行李，为能突出重围，我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跟刘翔跨栏似的来蹦带跳。

约五分钟后，我们艰难的将自己和行李运送到座位旁，我和阿七长出了一口气，很没形象的摊倒在座位上。总共两个小时的车程，能有一个小时坐在座位上，我觉得稍微值回了一些票价。意铁的工作人员简直是奇葩，刚才车厢挤得要死要活的时候，他们猫在工作间不出来，也不帮忙疏导一下。现在我们刚坐定没多久，制服帅哥出现在车厢尽头，开始查大家的火车票。可惜不会意大利语，要不然，我真想跟他反映反映退部分票款的事情。后来看新闻，我才知道原来罗马附近的一个车站发生了火灾，导致从罗马发出的火车全部误点。知道这条消息后，我真是百感交集啊。在我人生的长河中，不过才在意大利玩短短的14天。可就这14天中，行程尚未结束，已经发生了多少事啊。国内有动车出轨，国际有挪威枪击，意大利境内罢工蔓延，现在连个小小火车站都能着火，我服了。

到了威尼斯之后，我们度过了美妙的三日，然后一路无事转战到米兰，而从米兰回罗马，我们又填补了火车乘车史上的一个重要空白——乘坐夜火车。当时，为了省一天住宿费，我和阿七选定了从米兰到罗马的火车卧铺，正好在火车上睡一晚。

从米兰到罗马的夜火车晚上11点多才发车，而米兰市内的商场8点就基本全关门了。我们俩哀怨的拖着行李在火车站的长椅上杀时间。熬了近两个小时，显示器上终于出现我们这趟车的站台号，我和阿七撑着羸弱疲惫的身体，拖着沉重的行李直奔站台。当这趟夜火车逐渐借着昏黄灯光、突破沉沉夜色显现出自己的身形时，我有时空穿梭之感，这，这，这趟车与驶往卡桑德拉大桥的那趟车简直如出一辙嘛。（注，卡桑德拉大桥的典故参见电影《卡桑德拉大桥》，名作佳片，不看人生不完整）我爬上车厢时，简直怀疑它是从二战开始服役至今。找到我们的包间号，开门霎那，我更是叹为观止。这个三人包间之紧凑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，更让人震惊的是，在长约两米、宽半米的狭长过道内侧，还安排了一个隐蔽的洗手台。这得是多么苗条的人才能适用的洗手台啊！我和阿七为了节省空间，迅速上床。就在我畅想上铺无人，我们俩独占包间的时候，一个金发碧眼的MM拖着行李进来。MM一句英语都不会，很斯文的爬上床再无声响。

在国内坐过无数次卧铺，但在国外乘卧铺于我是头一回。明明已经很累了，我躺在床铺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。外面时不时有高速列车擦身而过，带来的呼啸声，让我几疑会将我们这趟老爷车震出轨。好在我的怪念头没有化为现实，我在轰隆轰隆充满节奏感的声响陪伴下，渐渐入眠。清晨某个时分，我突然惊醒，以为要到罗马了，拉开窗帘向车窗外望去。额滴神啊，外面是一片大海，我们的火车正沿着海岸线行驶。我有一种自己大概还在做梦的不真实感，又迅速缩回枕边。

夜火车果然如约晚点，上午9点多，火车才到罗马。但停靠的站台却不是我们要去的罗马中央火车站。大家全有点摸不着头脑，不知道该不该下车。我们包厢那位沉默的金发美女却急匆匆拎着大包小包往外走。我和阿七一致认为，这姐们儿下车肯定有道理。找到工作人员一问，果然，由于罗马附近车站失火，这趟车只开到这里。我和阿七也开始大包小包抓着往外赶，隔壁包间那个不明真相的美国群众看我们往外走，也有些慌神儿。下到站台上，我又抓到一个工作人员，问是否还有车去中央火车站，这哥们儿很黑色幽默地告诉我，转乘地铁吧。我又开始在心底里琢磨，他们是不是该退我部分票款啊。

在意大利乘火车就是这么充满着意外。有一类文学题材被称为公路文学，我狭隘得理解，就是围绕开车上路发生的各种故事。那么，照我这个狭隘的理解延伸下去的话，其实，也应该有一类文学题材叫火车文学。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内，看着窗外绵延不断的风景，到达某个熟悉或未知的地方，有充满好奇的游客，也有倦鸟之返的归人，大家相聚于此，怀揣着梦想与回忆，从此人生再无交际。一趟列车，有终点有起点，有固定的路线，人生呢，既不知下一个岔路口在那里，也不知终点在何时。不过，这样才更有意思，不是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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